曾经到处看房子，在甲小区和乙楼盘之间犹豫不决。甲小区是个多层，但是规模非常小，没几栋楼，格局平平，开发商也名不见经传。乙楼盘却是高档楼盘的典型代表，从出身上来说，仿佛选择乙更妥当些。

记得去参观乙，售楼员介绍，小区的绿化树都是整体移植过来的，每株都是价值数万。——它们本来生长在山野，被人看中，就永远结束了自由自在的生活；我脚踩草皮，但草皮是铺在混合土上的，心底忽然泛起丝丝凉意，自己是否也要被当作为盆景移植进来？

或许，设计师就是要揭示这样的主题：人生，本来就是如此的飘零无根？

于是又踌躇不定，再一次回到甲小区，那是初夏，阳光热烈而刺目，小区草坪上的香樟树林亭亭如华盖，和远处的城关山色连成一片。——香樟是这世上最奇怪的树木之一，不单单它们不开花时也散发香味，如果仔细观察，会发现，同样一株树的叶子同时有几十种不同的颜色。新发的叶子是娇嫩的鹅黄，一球球如同花一样，夹裹在满树或褚黄或金黄或绣红或鲜碧的叶子间。而地上飘着几片淡淡落叶却又是持重的红色，因为角度不同折射出不同的光与影。

这个城市到处都是香樟，但从没有哪一株在那一刻给我更多的震撼，多日来因为看房选房衍生的烦躁都像被熨斗熨平了，那片被香樟植满的绿茵地像一幕电影里的抒情长镜头，饱含着寓意，连风吹过叶子的哗哗声响，此刻听来也像是一场秘密演奏会。

毫无疑问，你猜得到的，我们选择了名不见经传的甲小区，因为阳台下这片布满香樟的绿茵坡地。

……

有时候，人的生活是被植物唤醒的。比如一夜风雨，海棠凋零，叫人感伤美丽的事物总是难持久；转眼到了深秋，一条条街道被银杏染成灿烂的明黄色，再悲观的人也会油然而生赞叹，生活还是峰回路转有惊喜。

还有道旁的白桦。在早春的寒气里，白桦粗硬的枝干就已经挂上柔软的微绿，这微绿每日延伸，渐渐毛茸茸的，演变成细碎的银针样的小线条，再一日，例行抬眼看看它们，却发现忽如一夜，银针们统统换成了哗啦啦圆圆的叶片。——然后，忽然在博友圈里，看到了这些线条的照片，一时间放心：世界再喧哗，总还是有那么多双安静的眼睛，关注、定格这些美妙的自然交替！

这个城市的另一标配植物是玉兰花，到处皆植，此花有不同品种，倒像是长年累月都在开花的。也是早春时分，小区里桃杏樱梨全部开得轰轰烈烈时，路边一排淡粉色的玉兰像是跟人较劲一般，一日比一日更怒放，某天早上我终于停下了匆匆经过的脚步，静静站在了花树前仰头细看，“陌上花开，可缓缓归矣”——那一刻我像是悟到了这句话的意蕴。

深秋的某日，一个邻居指着楼下的几棵枝叶繁茂的银杏树问我，为什么同样的三株树，叶子的颜色却是不一样的？你看，第一株是金黄色的，第二株青黄斑驳，而第三株是全绿的？

寻声一看，确实啊！到底这是为什么？爱好园艺的邻居笑笑给出答案：因为前面那栋楼的遮挡角度，使这三棵树接受日照的时间不一样，叶子的颜色也就不同了。

就这么简单吗？

是啊，就这么简单。——不管如何，这个世界尚有植物，还在遵循着最简单的自然法则，过着顺应节气、不疾不徐、四时有道、生生不息的真挚生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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